當前位置：2009-11-05 05:41:05 來源：解放軍報 本報記者 柴永忠 趙 波 | ||
引 言： 2009年10月31日，一場近年來罕見的大雪，簌簌散落京都的每一條街衢，鋪灑幽燕的座座峰巒。 一代科學巨擘、中國航天事業(yè)的奠基者、享譽海內(nèi)外的杰出科學家錢學森安詳?shù)刈吡耍?/strong> 老人走的淡然、恬靜、肅穆，嘴角依然掛著那征服世界的“錢式微笑”。 我們更愿意相信錢老是到另一個時空中為他鐘愛的科學事業(yè)遠征去了！昔人已成追思，在新中國近半個世紀奮發(fā)圖強的科技星河中，“錢學森”無疑是最奪目璀璨的恒星，他震古爍今的歷史貢獻和彌足珍貴的寶貴精神遺產(chǎn)將永載中華民族的史冊。作為曾經(jīng)在錢老身邊工作學習的一員，中國工程院院士、載人航天工程首任總設計師王永志，盡管大病初愈，可談及與大師相處的點點滴滴，仍然抑制不住內(nèi)心的激動，思緒也隨著記者的追問重回那激情燃燒的年代。 “外國人能干的，中國人都能干”——錢學森 記者：王院士您好，我們知道您的公開身份是中國載人航天工程首任總設計師、總裝備部載人航天工程高級顧問，其實您還有一個特殊的身份，就是您是錢老生前最欣賞的弟子之一，請您談談跟錢老的淵源是怎樣的？ 王永志：我第一次聽到錢學森的大名，是1953年。當時我在清華大學讀一年級，學校組織了一場聲勢浩大的“抗議美國無端阻撓，聲援錢學森回國”的群眾大會，劉仙洲、梁思成等許多學界名流紛紛上臺發(fā)言，聲援遭美國扣壓拘禁的錢學森。當時我心潮澎湃：大洋彼岸還有一位如此了不起的中國人，連美國人都不愿意放他回來！后來我到蘇聯(lián)學習火箭技術，錢老出訪蘇聯(lián)，利用訪問間隙，錢老輕裝簡從，悄悄到學?？赐魧W的同學，勉勵大家好好學習，學成回國報效國家，這也是他老人家回國后唯一的一次出國經(jīng)歷。我從莫斯科航空學院畢業(yè)回國后，進入運載火箭技術研究院工作，錢老是該院的首任院長。后來有幸一直追隨他，轉戰(zhàn)戈壁大漠，親身見證了我們偉大祖國“兩彈一星”的輝煌創(chuàng)舉，耳濡目染，令我終生受益無窮。 記者：在您眼中錢老是一位怎樣的人？ 王永志：“國為重，家為輕，科學最重，名利最輕”是錢老的真實寫照。錢學森是中國航天事業(yè)的創(chuàng)建者、奠基人，也可以說是中國航天的第一人！歷史地位無人可及。記得1955年他回國后，當時黨中央也在考慮“兩彈”的發(fā)展，究竟搞不搞？能不能搞成？要知道，當時的中國不要說造導彈，就連拖拉機也造不了。毛主席、周總理派人請教錢老，錢老的回答擲地有聲：“外國人能干的，中國人都能干！”中央對他的意見很重視，最后決定搞“兩彈”。 不怕困難，不迷信“洋人”，是錢學森的一貫風格。錢老從踏上祖國的土地那天起，就把對黨和人民無限的摯愛深深扎根在祖國的熱土中。他親自點將，組成了“兩彈”攻關的專家隊伍；他親自授課，給從未見過導彈的中國技術人員講解導彈火箭技術；每次發(fā)射試驗，他都親赴現(xiàn)場，與大家一起風餐露宿，總結經(jīng)驗，引領方向。在攻關“兩彈一星”的科研大軍中，錢老始終是開拓者、領頭雁、主心骨！ “我的生日禮物很多，這件（神舟一號模型）我最喜愛” ——錢學森 記者：在您和錢老接觸的過程中，令您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件事？ 王永志：1999年神舟一號發(fā)射成功后，正好趕上錢老88歲生日，我?guī)弦粋€飛船模型和一張賀卡去看望他。因為來看望他的領導很多，我就將禮物交給了他夫人蔣英。錢夫人后來告訴我，錢老將神舟一號模型擺在書柜最顯眼的位置，每天醒來總是看不夠，他告訴夫人：“這件禮物我最喜愛！”在錢老心中，他最看重的不是什么物質享受，而是他開創(chuàng)的事業(yè)后繼有人、蓬勃發(fā)展。 “我們不但要造就科技將才，更要注重培養(yǎng)帥才” ——錢學森 記者：耄耋之年，錢學森仍然手不釋卷，勤于學習，他念念不忘的是科技領軍帥才的培養(yǎng)。 王永志：錢老關心人才培養(yǎng)是一貫的。1955年回國后，他在很多場合表示個人力量是有限的，主要是培養(yǎng)更多的年輕人才，我在他的領導下工作感同身受。他在“文革”前就提出：“我們不但要造就科技將才，更要培養(yǎng)科技帥才”。他老人家指的將才是科技骨干，而帥才則是在前沿學科領域的領軍人物。雖然現(xiàn)在人才輩出，但錢老感覺到我們在國際上出類拔萃的人才還不是很多。 在人才培養(yǎng)方面，我們應該像錢老那樣把眼光放得更遠一些。以前申請研究課題時，并不會去想將來得獎金，或者兩年以后報成果這些事。我們現(xiàn)在干什么都想報個成果，拿個獎。令人欣慰的是，《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(fā)展規(guī)劃綱要》正在制定并已取得階段性成果，但愿不久的將來，杰出人才和世界著名人才不斷脫穎而出、后繼有人，這一天早日到來就是對錢老最好的告慰。 記者：建國之初很多優(yōu)秀人才都想回來建設祖國，現(xiàn)在有點本事的人就想著出國，雖是開玩笑的話，但是這個現(xiàn)象還是存在的。您覺得未來我們的科學事業(yè)要想再出現(xiàn)錢學森這樣的大師級人物，哪些方面還需提高？ 王永志：航天方面要通過重大工程項目帶出來。從一開始錢老提出力學是基礎科學，航天技術更是一個重大工程項目。我們要培養(yǎng)真正的人才，就需要通過這些大的重點工程把人才帶出來。比如我們發(fā)射了很多衛(wèi)星，不管是氣象衛(wèi)星還是資源衛(wèi)星、海洋衛(wèi)星，都帶動了一批人，特別明顯的是載人航天工程帶動了一大批年輕人上來。航天科技人才不是靠寫論文，不是搞學術研究，而是靠工程項目把人才鍛煉出來的。一方面需要理論基礎，另一方面需要工程實踐，有一些實踐基礎是書本上沒有的，即便人家告訴你也體會不深，真正干了以后才能體會到寶貴經(jīng)驗，這些不是書本上能夠告訴你的。 “這個年輕人，很會逆向思維” ——錢學森 記者：據(jù)說您第一次擔任裝備型號總師是錢老推薦的？ 王永志：錢老對年輕人總是不遺余力地提攜，在他心中，人是不分尊貴卑賤的。錢老常說，“在科學上，沒有什么認識是最后的。在任何新的領域，我們都是小學生?！?964年，剛30歲出頭的我第一次進入發(fā)射場，參與中國自行設計的中近程火箭的第二次發(fā)射。當時碰到一個問題：經(jīng)過計算，發(fā)現(xiàn)火箭射程不夠，打不到預定的位置。許多人提議，在火箭燃料箱里再多加一點燃料。我當時不這么認為，建議泄掉一部分燃料。但多數(shù)人不以為然：燃料本身能量就不夠，怎么能再泄出來一部分呢？后來我就找到錢老，跟他講了自己的想法。錢老聽完后，把火箭總設計師找來說，“那個年輕人的意見對，就按他的辦。”后來一共打了3發(fā)，都達到了預定射程。錢老對這件事印象很深。后來還向別人提起，說我“很會逆向思維?！?/p> “第一代戰(zhàn)略火箭獲得成功后，國家開始搞第二代戰(zhàn)略火箭，錢老提議，讓第二代航天人來掛帥，并推薦我擔任第二代火箭第一個型號的總設計師。當時我只有40多歲，是比較年輕的科研工作者。而總設計師這樣重要的職務，之前都是由德高望重的前輩擔任的。從那個時候開始，像我這個年齡段的，甚至比我更年輕的人，開始走上總設計師這樣被稱為‘箭頭’人物的崗位?！蓖跤乐旧钋榈卣f。 “我姓錢但我不愛錢” ——錢學森 記者：縱觀錢老的一生，他不僅以嚴謹和勤奮的科學態(tài)度在航天領域為人類進步做出了卓越的貢獻，更以淡泊名利和率真的人生態(tài)度詮釋了一個科學家的風骨。與老人家異乎尋常的“事業(yè)心”相對應的，是他超乎常人的“平常心”！ 王永志：是這樣。錢老曾說過“我姓錢但我不愛錢”，和卓著的科學成就及貢獻同樣為人們所銘記的，是錢老淡泊名利的情懷。 記者了解到，錢老有著真正的科學家的風骨，他一生做人有四條原則：不題詞；不為人寫序；不出席應景活動；不接受媒體采訪。他在多種場合說：“我個人僅僅是滄海一粟，真正偉大的是黨、人民和我們的國家。”他不但說到，而且還做得最好。直到他老人家逝世，一直住在六十年代的舊房子里。為他配備的專車他認為是公家配給他工作用的，其他人誰也不能坐，包括他的愛人蔣英。錢老的專著《工程控制論》一書獲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，稿酬加上獎金，共計1．15萬元。在一次到中國科技大學力學系授課時，他發(fā)現(xiàn)許多聽課學生家庭貧困，連必備的學習用具都買不起。于是，這1.15萬元被錢老悉數(shù)捐出，用于給力學系的學生買學習用具。在“萬元戶”還是絕大多數(shù)人遙不可及的夢想年代，錢老已捐款上百萬元。1994年，他獲得何梁何利基金獎，獎金100萬港元；2001年，他又獲得霍英東“科學成就終生獎”，獎金也是100萬港元。據(jù)他的秘書兼學術助手涂元季回憶，這兩筆獎金的支票還沒拿到手，錢老就讓代他寫委托書，將錢捐給祖國西部的沙漠治理事業(yè)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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